琴被称为“古琴”,始于唐人。白居易诗曰:“古琴无俗韵,奏罢无人听。”关于琴之“古”作为一种美学品格,明人徐上瀛在《溪山琴况》中有专门的论述。徐氏认为,可从两个视角把握“古”的内涵:一、作为审美范畴,古比较与朴、直、高、远、冲、淡容易亲和;二、“古风”与“时调”是一对矛盾。他认为,时古之辨就是郑雅之分。雅正之声中正和平、合于律吕,讲究会心;郑卫之音间杂繁促、不协律吕,只求娱耳,所以,琴乐尚古在于求其和谐,求其会心。他还提出“病于古”的问题,就是指为古而古,流于形式的追求,其结果是将粗率当作古朴,把懒散视为冲淡。其实,是真古还是“为古而古”,最终还是看其能否表现出古的意趣和格调。徐上瀛关于“古”的论述,对今天的弹琴人无疑仍有着十分积极的审美启示,坚持并发扬古琴的“古”韵,所谓“众耳喜郑卫,琴亦不改声”,对于坚守古琴文化的传统,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我们今天讨论古琴音乐的“古”与“今”,不仅从审美范畴来谈,还要从古琴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的战略思维来商讨。
古琴有三千年的历史,那是“古”,古琴又生机勃勃地活在当下,那是“今”。三千年的历史积淀,形成了古琴丰厚的审美传统,今人要弹琴必须尊重和继承这个传统;古琴音乐的长河流淌到了今天,它就必须适应今人的审美需求,汇入和容纳当代社会生活的源头活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为什么有些人要把古琴的古与今对立起来呢?有一种论调认为,既然古琴是“世界非遗”,它就必须坚守传统,所谓“古琴已等了你三千年了,不怕再等你三十年。”
我不禁要问,谁见过三千年前的古琴呢?又有谁听过三千年前的琴曲呢?事实是三千多年以来古琴和古琴音乐不断地在衍变发展,古琴的形制最早也只是东汉时期才稳定的,即使如此,之后的岁月中,它并没有完全停下衍化的脚步。所谓“唐圆宋扁”是最生动的说明,至于琴曲的增益,更是因时而异,代有积累。试问,如果古人也都“厚古薄今”,我们今天还会有三千琴曲吗?如果郭楚望、毛敏仲们不作新曲,我们今天还能听到《潇湘水云》和《山居吟》吗?其实,我们今日之“古”,就是古人们的“今”,历史永远是通过“今天”进行的,古琴音乐的生命力恰恰在于不同历史时期的“今天”。还有一种论调。“非遗”项目为什么要发展呢?我觉得问得好奇怪。请问,不发展又如何活在当下呢?照现在的科技手段,要引进“博物式”的保存,容易得很。然而,我们要的是“活体传承”,活体传承的“稳态”只能是“亚稳态”,它不可能“克隆”。故而,自然的变异是无可避免的。所以,我们的传承必然是在发展中传承,而我们的发展只能在传承中发展。古琴音乐要传承发展,决不能离开人们的审美需求。譬如,人们之所以喜欢古琴,恰恰因为古琴之“古”,古能会心,古能养德;然而,今天有不少人在“会心”“养德”的同时,要求琴能“怡情”“悦耳”,难道有什么不妥吗?琴,说到底是一件乐器,古琴音乐是一种文化。在社会文化面临多元选择的今天,人们对古琴审美的要求难道不能也多元一点吗?人们探索一些传播古琴的新路子,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可能的。宋代大儒朱熹说得好:“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只要我们不失时机地给古琴音乐的长河注入当代生活的源头活水,源远流长的古琴音河就必然会波涛滚滚奔流不息,只要我们虔诚地继承传统,勇敢地开创未来,古琴音乐的明天就一定会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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