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谦先生曾于50年代后期至“文革”前和80年代两次受聘于上海音乐学院,培养了一批海内外有影响的古琴家,如龚一、成公亮、李禹贤、戴晓莲、戴树红、戴微等皆出自先生门下。此外,北京谢孝苹、陈长林与河南丁承运等当代古琴名家亦多次承沐先生之雨露。至于他在“双蕉琴馆”中教授的学生已难以计数,其中有追求民族音乐神韵的作曲家、音乐家;电影译制厂的配音演员;街道里弄青年;专程求教的海外知音等,所有这些,他都来者不拒,热情接待,有教无类,甚至随到随学。由于向张子谦学琴的人,年龄不一,层次不同,学习的目的也不一样:有的需“从头学起”,有的专门学奏某曲,有的讨教广陵技法,有的研求古曲神韵……可谓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对此,张老皆能根据不同对象,因材施教,满足要求,真正做到有教无类。张老教琴,基本上是在“面对面两张琴”的传统方式上进行的,但具体操作上,他却自有一套科学方法。其主要特点可概括为四个字:严、真、广、超。严,首先对自己要有严格的要求,他作风严谨,凡要求学生做到的,他自己必先做到,第二次执教于上海音乐学院时,他已年逾耄耋,许多当年娴熟的古琴大曲、由于荒疏已久,大都淡忘了。然而,为了教学计划的实现,他不辞年迈,不分昼夜地重新打谱《樵歌》、《渔歌》、《秋鸿》等大曲,直到乐曲如清泉飞泻于指端时才拿上课堂。
对学生的严,从坐姿、手势开始,都有严格的规范。譬如手势、讲究正、松、圆。正,即手势要标准,小指不可弯曲,而要“翘如雀嘴”,松,双手必须放松,不可僵硬;指手的“偏锋”,这也是广陵派重要的指法特点,即无论勾挑抹剔
手指均略带斜势,“滚沸”时仿佛在画圆圈。至于其他如吟猱绰注、句逗、气口等,均有严格的要求,不得有半点马虎。然而,严,并非板着面孔训人,张老教学,于引经据典之外,常有妙语连珠,他循循善诱,丝丝入扣,充满着机趣和幽默。真,即真诚,认真。语云“惟乐不可为伪”。先生要求学生弹琴一定要投入、要专注、要进入曲之情境。即使校音调弦,也应凝神运气。他告诫学生:“调弦愈慢愈好。常见善琴者运指如风,表示娴熟。其实,不准之音往往因速度过快,稍差一些就听不清。所以,我调弦主张慢,一声要停一两秒钟,让声音逐渐轻下来再接下声,那就没有不准确的了。”(张子谦《古琴调弦的小经验》)
张子谦弹琴之投入,凡见过其演奏者无不留下深刻印象。他教学生时,更身体力行,哪怕一段,甚至一句,只要操缦,就得全神贯注。有一次,一位学生回课《平沙落雁》,由于其牵挂一点家事而分神,老是进入不了情境,张老马上发觉了,令其“先平平气,定定神再弹”。所以,张子谦最讨厌别人在他弹琴时给他拍照,因为闪光灯常常干扰情绪,容易造成气不连贯。广,广者,博也。张老认为,古琴音乐是“民族音乐中最广博、最深奥、最优美而含有无穷学理的一种古典音乐”(张子谦《琴韵悠悠怀念周总理———听创作琴曲〈梅园吟〉》)。所以,习琴者不可囿于一地一派,应放开眼界,广求博学。他的“大同主义”的流派观,在古琴教学中得到充分的贯彻。他一向鼓励他的学生,除了向他学习,还要争取机会向一切有造诣的琴家学习。
广,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即弹琴者不可就琴弹琴,就曲论曲,还必须有“功夫在琴外”的广博知识。所以张老经常要求他的学生多读书、读好书、知典籍、熟史料,藉以丰富学识,加强修养。他虽不直接教学生读书,然而,他于诗词歌赋、古文、书法、摄影等诸方面的修养,就是对学生最好的示范。所以,张老的门生中,除了琴坛巨擘,还不乏文章高手。超,超越也。张子谦认为今人应当超越古人,他更鼓励他的学生超过自己。当年孙绍陶先生曾对他说过的一句“我不如你”,后来成为张子谦的口头禅。只要学生确有长进并达到一定的水平,他常常用这句话来激励后生。“我不如你”,既是由衷的赞叹,更是真诚的鞭策。他曾戏言:“你们不如我怎么行?那不成‘麻布袋、草布袋,一袋(代)不如一袋(代)’啦!”因此,只要是他的入室弟子,不论先后,他总要求学生超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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