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琴网首页 > 资讯

资讯

关于管平湖,你不知道的那些事儿(上)

一个人的日后成就,往往是从徘徊中走出来的,甚至可能把大部分生命用在与终极目标完全不同的试探中。一开始没找准路,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却也是一个人认清自己的必要成本,是最终选择和确定方向的前提。东奔西投,才知道哪条道走不通,哪条道走得通。于是,有了后来迈开大步的直行。
是什么让管平湖的人生蜕变,从两头不著岸的游弋,幡然回身,再无他顾,一路迈上现代“琴圣” 的“头把交椅”?
管平湖的老师很多。1923年,他到苏州天平山,遇福建武夷山琴家悟澄和尚,学习“武彝山人”指法及用谱规则。1928年,在山东济南师从道士秦鹤鸣学“川派”琴曲《流水》。传自张孔山的这首古曲,从此成为他的看家之作,人称“管流水”,与“查潇湘”(查阜西善弹《潇湘云》)齐名。
 
 
上述这条线,是管平湖成名成家后被人看重的师承脉络,但其时的管平湖,并未把功夫全放在琴上,专功是绘画。当社会忽视一项技能因而使其从艺者不能获得正常收入以及相应的附加值时,以此为生的人,数量自然微乎其微。要养家糊口,必须掌握其他技艺。1920年,管平湖人“中国画学研究会”,1926年人“湖社画会”。“湖社画会”是金开藩在其父金城创办的“中国画学研究会”分裂出来的分会。从此,管平湖始用“平湖”之名。金城旧号“藕湖”,为了纪念,弟子们均以“湖”字为号。
绘画书法,技非一流,琴学造诣,技压群芳。两相比较,王世襄觉得,早年花费那么多时间用于学非所长,未能专心于最能体现其价值的琴学,自然是浪费生命。能够正确评价其绘画技能和琴学造诣的王世襄,不免为年轻时代的朋友叹惋,因为他知道,管平湖走上正道时已经年过半百。时代暗淡,无力专一。据王迪回忆,20世纪40年代末,是管平湖生活最充满挫折感的时光。他一人独住的小屋,徒有四壁。那是一个两间正房之间搭建的临时小房,经过门道到达一扇已经损坏的门扉。房中除了一张门板草草搭建的床和一张桌子(用以放琴),其他什么都没有。冬天冰冷,夏天闷热,任何人都不愿探身的“洞”,畏缩着一代“国手”。1949前夕,越发窘困,生活拮据,惨不忍睹,只能靠画幻灯片糊口。管先生在艺术上是多才多艺,但在生活上却是多灾多难。他少年丧父,家道中落⋯⋯那时,他家徒四壁,囊空如洗,不得不白日教学,深夜作画。
 
 
管平湖一生贫困,与妻几度仳离,近蹴居东直门南小街慧昭寺六号,一身以外无长物矣。十三龄即遭父丧,但十二岁时父曾以小琴授其短曲,故仍认父为蒙师。管亦能作画,善用青绿,惜未成名,则失学故也。五六年来,有私徒十余人,郑珉中、溥雪斋、王世襄夫人、沈幼皆是。叉曾在燕京艺校等处授琴,此其惟一职业。
除了几位学生,穷困潦倒的琴人,濒临绝境。王迪与家庭富裕的沈幼,每星期轮流供养他。沈幼是大家闺秀,50年代参加过人民大会堂的设计。王迪家庭富裕。两人宅心仁厚,怜馈食饮,管平湖才得苟且自度。王、沈的接济,使没有职业的管平湖,生活上勉强算是有点着落,不然难以想象。说管平湖不运气也是,运气也是,最难之时,遇到了两位善良又有能力接济他的学生。某种程度上说,王迪对现代琴学的“最大贡献”可能就是赡养了管平湖,让最后登上琴坛顶峰的人,没有夭折于“黎明前的黑暗”。
 
 
管平湖自理能力极差,不问世间纷扰。然而一旦触碰朱丝,便出手不凡。这的确是一种极端品性,许多杰出人物如此。设想一下,如果有个白痴,就喜欢弹琴,没钱也行,没官也行,没女人也行,没家也行,什么都没有也行,只要一辈子弹琴就行。现代人会说:“还不如死了算”。然而,做到此点的,要么是白痴,要么是天才。文史界的顾颉刚,数学界的陈景润,琴学界的管平湖,均属此类。平日里面对俗情琐事,既不放在眼里,也不走心,简直是个“低能儿”,但对于痴迷之事,却一门心思,穷追不舍。双目紧盯云汉之外,专注度达到一般人难以达及的程度,攀登高度也达到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境界。“当他身上每一根纤维都集中在他所读的东西上面,好像已将肉体存在的知觉失掉了,只凭了他的内慧在活着,他这内慧的范围变得异常扩大。”如今,这类“闭门拒跃,专精趋学”的人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大师。
 
 
大部分人穿衣吃饭,生儿育女,身为世俗所系,心为形役所累。只有奇人,“阖门守静,不交当世,冲素简淡,器量馈然”。到了人生成熟阶段,一飞冲天,金石成声。
现在看来,是旧社会的羁旅和磨难,彻底改变了富家子弟的旧习与琴风。压抑和扭曲以及缘于压抑和扭曲而积蓄的能量,一旦找到一方借力口,便会涌向狭小缝隙,腾起湍急的巨浪。于是,一缕强光,照人琴史。寂寞与激愤,成就了大气磅礴、恢宏凝重的琴风。琴救了管平湖,反过来,他也救了琴。
 
 
注:文章转载于中国音乐学季刊2016年第3期,作者张振涛
 

(资讯来源:中国音乐学季刊2016年第3期)

  • 手机查看

    扫一扫 手机查看

  • 收藏

评论 0条评论

0/300

    TA创建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