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名佩、徐元白、姚丙炎
叶名佩,1929年生于浙江温州,自幼受家庭熏陶,对古琴艺术产生浓厚兴趣,14岁师在沪拜老琴家杨子镛为师。后加入今虞琴社,师从张子谦、李明德、徐元白学琴。
1946年拜国画大师张大千为师,1948年随张大千赴成都学画。
1982年起定居苏州。1986年,与吴兆基、徐忠伟、裴金宝一起,发起创办苏州吴门琴社。叶名佩琴风委婉细腻,清新舒畅。她先后共教出弟子六十余人。现为苏州市第一批市级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艺术传承人。
叶名佩与张大千
苏周刊:您当年学琴,主要受家庭的影响?
叶名佩:有我父亲的影响。我家庭很简单,母亲早就死了,哥哥弟弟在温州跟着祖母过日子,就我和父亲两个人在上海。我父亲喜欢传统艺术。家里有个手摇留声机,父亲喜欢听琵琶,经常一边放曲子,一边讲给我听,无形之中接受了熏陶。我父亲是一个喜欢琴棋书画的人,我小时候听他谈得多。他喜欢音乐,所以挺支持我学。我父亲喜欢琴,但是不会弹。我还有祖父母、哥哥弟弟在温州,父亲有了工作有了钱就要寄回温州去。弹琴不是很容易的事。我父亲外面结交了不少朋友,我学琴的启蒙老师杨子镛是他的朋友介绍的。
苏周刊:您曾经师从好几位著名的琴家,包括杨子镛、张子谦、李明德、徐元白先生,这是令很多学琴的后辈非常向往的,哪位老师对您影响比较大?
叶名佩:几位老师对我影响都很大,我跟杨老师启蒙,我记得学了13首琴曲。一年不到。都凭脑子记。后来杨老师回到乡下去,我参加了今虞琴社,张子谦、李明德、徐元白都是琴社的骨干。我读书是读补习学校,自己选课,不天天上上课,我空的时间蛮多的,在外面教琴,接触了不少从事文艺的人,我也喜欢参加社会活动,所以经常参加弹琴演出,无意中认识了上海琴界的这些人。今虞琴社成立是在苏州怡园。后来上海弹琴的人比较集中,在张子谦家里成立了分社。我小时候,今虞琴社还有人会弹琵琶拉二胡吹箫吹笛子,各种乐器都有,经常开民乐音乐会。
这些老师对我帮助很大,我那时候琴谱啊指法啊都不熟练,记是记得住的,因为年纪小,容易记住。那时候我会看简单的琴谱了,自己能看谱就先自己弹,弹了之后到琴社来,他们会指点我。我喜欢哪些曲子再跟他们学一些。我跟张子谦老师学了《龙翔操》、《忆故人》,跟李明德老师学了《普庵咒》、《渔樵问答》,跟徐元白学了《秋江夜泊》、《阳关三叠》、《静观吟》。有些曲子我都忘记了,是跟谁学的。
苏周刊:我在成公亮的《秋籁居琴话》中看到您和徐元白先生、姚丙炎先生的合影,照片上您非常年轻。
叶名佩:那时我才十几岁。那是1947年,去杭州徐元白老师家里玩。杭州有西湖琴社,白天游西湖,参加琴社活动,晚上就学琴。我学了几个曲子,没有给我谱,都凭脑子记,有的曲子都忘记了。徐元白老师和我父亲也很谈得来。
苏周刊:当时你也教琴?当时社会上学琴的人多吗?
叶名佩:不太多。43年春天我14岁,开始学琴,到47年,五年我在外面教琴教了三年,学的第三年开始教琴,我在上海大概教过六七个。有两个中医,他们不容易,都是五十几岁了,跟我学琴,学了一年多。还有一两个跟顾青瑶学画画的学生,也跟我学琴。
苏周刊:当时您没有进学校读书吗?
叶名佩:我小的时候上海温州都在和日本人打仗。我父亲在上海供职,一打仗就要逃难,逃回温州老家去。这时候读书也读不稳。我父亲找到工作了,有钱付学费了,就进学校去读,但是一打仗,又丢下了。逃到温州,插班也尴尬。后来平静了,再回到上海。我父亲买了点书在家里教我,教英语、国文等等。我父亲读过大专。后来我在外面教琴的时候,在上海市职业补习学校补习数学、语文、外语,相当于中学的课程。
苏周刊:您会弹多少琴曲?
叶名佩:大概二十来个。老一辈的一般都会弹二十来首。
苏周刊:您的老师辈一般会弹多少首?
叶名佩:一般也是十几首到二十来首。他们都是有工作的,弹琴都是业余的。我也做了几十年工作,中间也停了好多年,在部队里两年没有弹。后来回到上海机床厂工作,我又参加今虞琴社活动,他们一直活动到现在,中间曾经断过。
吴门琴社传承人
苏周刊:1986年您和吴兆基先生一起在苏州筹办了吴门琴社,当时苏州弹琴的人有多少?
叶名佩:1986年成立吴门琴社的时候,我当过副社长。当时主要是四个人,吴兆基,徐忠伟(中还是忠?)和我,还有吴兆基的学生裴金宝,每个人有几个学生。当时学古琴的人很少,真正喜欢也很难。这个东西不容易动听,一般人听了要打瞌睡。我从外地调到苏州前,就想知道苏州有哪些弹琴的人。当时我出差到上海,看望我的老师张子谦和师兄姚丙炎,问问古琴方面的事。姚丙炎认识吴兆基。弹琴的人全国也没有多少,互相都知道。姚丙炎后来介绍我认识了吴兆基。
苏周刊:现在吴门琴社有多少人?
叶名佩:现在琴社至少有一百多人,每人至少收十个学生嘛。还有一些办班的,同时教四个人。每个老师都有好多学生,但是不一定每次聚会都来。一个月两次雅集,主要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怡园,另一个地方是在十梓街"吴风雅韵",是私人的院子。
苏周刊:您如何看待今天的古琴流派?
叶名佩:古琴的流派一般是按地域分的,各地的风格也有点不一样,北方的粗犷,南方的比较优雅。我跟过四个老师学琴,我的老师也跟几个人学过,李明德是广东人,川派、熟派;张子谦是扬州人,广陵派;我的启蒙老师杨子镛是淮阴人,是金陵派;徐元白是浙江人,浙派。你说我是什么派?我也弄不清楚,哪个派的曲子好就弹哪个。其实各个老师弹的不一定是那一派的曲子,他们也会吸收各派的。张子谦是跟扬州的孙绍陶学的,后来形成了自己的特征。
苏周刊:您目前有多少学生?
叶铭佩:现在教着的大概十个不到吧。一周来一次。一个礼拜七天,我有五天教琴。前几年我一天可以教四个,上午两个下午两个,现在不行。
苏周刊:在琴棋书画当中,古琴的传承最艰难。您认为应该如何保护古琴艺术?
叶名佩:学古琴在古代是必修课,文人都要会弹弹琴,最早它是祭祀的时候用的,祭祖、祭天,后来成为文人的必修课。在列入世遗之前,喜欢古琴的人很少,现在年轻人多一些了,也是女的多,小孩多。但是有几个真正肯学古琴?还是弹古筝的多,因为古琴难啊。小孩子学,一般都是父母喜欢,要求他们学。他怎么能懂古琴曲呢?
古琴要推广,真正要推广到像古筝那么多人,恐怕比较难。现在入了世遗,它代表中国传统的音乐文化,做好宣传很重要。现在很多人还不认识古琴,我们在怡园聚会,游客会过来说,这是古筝啊?电视剧《三国演义》里头,有些弹古琴的镜头,有的配音是古琴,有的配音是古筝。新版《三国》还算好的,过去还有电视剧里把琴放倒了的。但是配的音不行。所以我觉得现在古琴的宣传推广还不够。还有一点,中小学的音乐课本上,有琵琶二胡,有箫、有箜篌,就是没有古琴。古琴传承的事情,很难讲,我就这两点意见:一是电视上能否传播古琴,比如现在的戏剧导演、演员对这一方面应该有所了解,电视上偶尔有古琴演出,但是没有专题,如果能专题介绍就好了;小孩都是父母叫他学的,中小学的书本上能否介绍一点?宣传了,听众观众自然会多一点。
苏周刊:您小时候学琴觉得难吗?
叶名佩:小时候不觉得难,但是觉得手痛。那时候我没有现在的学生条件好,现在我给他碟片,给他琴谱,回去可以对照谱,听录音。我学的时候没有录音,琴谱也没有,过去都是传统的教法,言传身教,全部凭脑子记。学古琴是有一定的难度,但是有些人真正喜欢,不断地练。有好多人学了半年,不学了。开始打基础很简单,弹到一定的难度,会觉得不好听,很容易放弃。你要是喜欢它也会觉得不难。
苏周刊:昆曲和古琴都是最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昆曲很热闹,有很多活动,还在不断排新戏,比如有青春版《牡丹亭》,古琴有没有可能谱新曲,让它比较符合当代人的审美?
叶名佩:这很难。现在新作曲都先用简谱,再找出古琴指法变成古琴谱,还要看音调是不是古琴曲的味道。光会作曲不行,还要看达得到古琴曲的意境吗。也有些老师作新曲,也有些人把其他的民族乐器的曲子改编成古琴曲,但是不盛行。一是弹琴的人不接受,二是可能缺乏古琴曲的味道。很多人还是弹古代流传下来的曲子。现在最主要还是要保护好,保护、传承、扩大。
苏周刊:成为世界遗产之后古琴得到不少关注,现在也有很多青少年学习古琴,古琴还和其他乐器一样可以考级,对今天的学琴者您有没有什么建议?
叶名佩:古琴还是比较难的,现在外面也办了些班,包括我的学生,能坚持下去的也很少。我们开了音乐会,常常有人听了,觉得很好听,就要来拜师。但是坚持下去不容易。我有些学生过去学过古筝,后来发现古筝比古琴好听,就学古筝了。实际上也是这样,古筝弦多,古琴只有七根弦,一根弦里有好几个音。能坚持下来最起码要学三年。有些人自己爱好,学了两年会弹几个曲子,就不学了;有一些有追求,这个很难的啊。你真正追求下去,起码要弹五年以上,还要钻研,要花时间练。古琴指法要求很高,有七十几种指法,这要凭脑子记。我对学生讲,学琴有三个条件:第一个,要有坚定的信心;还有到一定的难度要坚持下去,不要怕;第三要有恒心。好几个人跟我学了半年一年就不来了,这样的学生很多。我们希望能把古琴传承下去,希望有人喜欢听,也希望能收到能持之以恒的学生。
文章节选自苏州刊【叶名佩:“大风”往事 一生琴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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